在中国的大米产业,五常大米绝对是现象级的存在。然而就在眼下,一场洪水让五常农户和他们的稻田,正经历前所未有的危难。
受台风“杜苏芮”残余环流影响,五常市自8月2日起连续多日降雨量超过100毫米,造成境内大型水库、中型水库、河流均超过汛限水位,多个乡镇受灾。
此时距离五常水稻成熟仅差一个多月,不少农户表示受灾严重,存在减产甚至绝收的可能。于是,在社交媒体平台上,“五常大米绝收”的说法不胫而走。
曾经的稻田如今已完全淹没在水面之下。图/余源摄
暴雨洪水正赶上水稻生长关键期
8月8月,中国新闻周刊驱车从五常市一路向北,前往此次受灾较为严重的沙河子镇。
当车辆行驶至雪乡公路时,道路两旁的“河流”吸引了记者的注意。
据沙河子镇留守居民介绍,就在上周三之前,这条道路的两旁还是数十亩良田,然而连日暴雨导致道路东侧的拉林河水位不断上涨,进而漫灌进这片曾经的沃野。
如今,昔日绿油油的稻田已经完全淹没在水面之下,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种植过水稻。
五常地处黑龙江省最南部,是哈尔滨市下辖九县(市)中人口最多、耕地面积最大的县级市,其水稻种植面积占黑龙江全省的十分之一,有“全国单季水稻第一县”之称。
五常水系发达,河网密布,境内有拉林河和牤牛河两大水系,两条河流上游又分别有磨盘山水库和龙凤山水库。
水源好,成就了五常大米,却也成为加剧灾情的重要原因。
据“五常发布”8月4日消息,拉林河发生2023年第1号洪水。受降雨影响,拉林河五常站(五常市兴盛乡远景村)8月4日14时水位96.24米,超过警戒水位(95.20米)1.04米,达到洪水编号标准,水位呈上涨趋势。
五常市向阳镇的小河里屯,也称小河里岛。该屯由拉林河冲击而成,同时还在周边形成了多个湖泊和沟岔。
王佳良是土生土长的小河里屯人,2016年返乡创业,帮助村里销售五常大米。他向中国新闻周刊感叹,这辈子从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水,“1998年的洪水也赶不上这次”。
据王佳良回忆,8月4日,距离村子最近的一处防洪提绝口,大水迅速冲进村庄和田地,水位最高处已经可以没过人的脖子。
小河里屯一处被冲刷掉的地块。图/余源摄
王佳良指着村西头的一处已经不存在的地块说道,这里原来是两栋住宅和一片水田,在洪水的不断冲刷下,如今已化作拉林河的一部分了。据了解,小河里屯此次水田受灾面积达95%。
如果只是洪水,灾情或许还没有那么严重,毕竟水稻本身也是耐水性作物。但问题在于,此次暴雨洪水恰好赶上了水稻生长的关键时期。
张铁政是黑龙江五常市铁政水稻种植合作社的负责人,今年总共承包了三千亩水田,受灾面积有几十亩。
他告诉中国新闻周刊,五常大米是单季稻,正常情况下再有一个多月就丰收了。而眼下正是水稻非常关键的扬花期,一年的收成取决于这一时期。“如果洪水提前半个月来也没事儿,或者再晚半个月来也没事儿。”
东北农业大学农学院副院长王敬国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在抽穗扬花期,水稻耐受性很差,如果遭遇强降雨冲刷,会造成花粉流失,影响授粉结实,被淹超过三天后,水稻很难长粒成米。
小山子镇团结村的周爱琴(化名),今年种了两晌地(一晌等于16亩),受灾面积达一晌半。
原本绿油油的稻穗,如今沾满了泥灰。图/余源摄
在她的指引下,中国新闻周刊注意到,原本绿油油的稻田,在洪水冲刷下,呈现出灰黑色。走近一看,穗子和叶片上都是洪水夹带而来的泥灰。周爱琴管这个叫“水锈”,会导致水稻不易开花,产量减少。
不过相比小河里屯,周爱琴所在的团结村,从整体上看灾情要轻得多,全村四千多亩水田,受灾的大约是三分之一。
凭借着优质的品质,五常大米是本地人的“聚宝盆”。
2022年,五常249.1万亩优质水稻产量达130万吨,生产成品五常大米70万吨。同年,五常市水稻收购均价为2.6元/斤,大米最低价格8元/斤,是周边大米价格的2倍以上;最高售价199元/斤,是周边大米价格的50多倍。
在2022中国品牌价值评价榜单中,“五常大米”品牌价值达710.28亿元,位列区域品牌地理标志产品百强榜第5名,连续7年蝉联地标产品大米类全国第一。
然而今年的暴雨之后,五常米农的收入将受到不小的影响。
周爱琴算了一笔账单,水稻的成本有三大块——种子、人工、地租。全部算下来,一亩水稻成本1400元,两晌地的投入就达到将近五万元。这些费用中有相当一部分是贷款而来,如果减产意味着贷款将无法偿还。
“五常大米绝收肯定不至于”
就在五常受灾的同时,“五常大米绝收”的消息在社交媒体平台不胫而走。
对于这个说法,五常当地的农户非常抵触。张铁政担忧,如果这个消息越传越广,老百姓会不会信以为真?一旦形成这种认知,那将不利于五常大米今年的市场行情。“大家都觉得五常大米绝收了,可你还在卖,那你的大米到底是不是真的?”
暴雨之后倒伏的水田。图/余源摄
布瑞克农业大数据总监林国发对此表示认可。在他看来,这与五常大米市场信任度不高有关。“近年来,随着五常大米的走红,市场乱象层出不穷,也就是‘李鬼很多’,这不利于五常大米形成高溢价。”
此前有媒体报道指出,目前全国市场上标售的“五常大米”有1000万吨。这意味着,市场上90%以上的“五常大米”是假冒的。就在最近,五常大米正在某直播平台热销,个别产品价格甚至打到10斤9块9。
五常市相关产业负责人曾表示,五常大米的出厂成本基本在6-7元,相对其他地方的大米成本较高,加之包装、运输等运营费用,一斤的指导价格在10元以上。
对于假冒的五常大米,五常本地人称之为“调和米”。在五常市质量技术监督局的一份报告中,对“调和米”有比较详尽的阐述,并将其分为三种:一是由外地稻米和稻花香调和而成;二是由五常地产稻米和稻花香调和而成;三是外地稻米和五常其他品种稻米调和而成。
在林国发看来,产能本就是制约五常大米发展的重要因素,五常的当务之急是全力救灾减灾,尽力挽回损失。
“对于个体,这意味着一年的生计;对于政府,这意味着好不容易树立的品牌形象有可能受损。”
王敬国表示,从总量上看,五常大米绝收肯定不至于。据五常市五常镇工作人员介绍,截至4日17时,五常镇农田受灾面积达40963.5亩,其中水稻面积36549亩。
一处稻田正在排水。图/余源摄
在王敬国看来,对于受灾的农户来说,现在最紧迫的是快速把积水排出去,后续再通过耕作栽培措施,创造有利于水稻生长发育的环境条件。“一两天内的积水如果能尽快排出,对水稻生长影响不大,但这种影响会随着积水时间和深度的增加而加大。”
排水不及时的危害还不止于此。王敬国表示,洪水退去,可能伴随肥料的流失和土壤结构的改变,这些都会对后期水稻的生长产生影响。
台风“杜苏芮”的影响还未消除,台风“卡努”已经在来的路上了。8月7日,国家应急管理部发布信息,今年第6号台风“卡努”可能对东北地区产生影响,防汛救灾形势不容乐观、任务艰巨。
还没来得及排水的稻田。图/余源摄
一名沙河子镇的留守人员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该镇紧邻磨盘山水库。8月初连续强降雨到来时,政府提前通知位于山下的10个行政村的村民和镇上的群众转移。“想排水一来根本没人干活,二来水已经很深了,需要租借大型排水设备,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目前,政府正在组织力量抢排积水。根据央视新闻报道,为了尽可能保住稻田,抢排村庄内涝,由五常市水务局联合五常镇政府向五常市防汛抗旱指挥部提出申请,在对应堤段使用机械挖开一个7到8米的口子,使莲花村、远景村、新兴村内涝能够尽快地排出。堤坝打开之后,会安排专人24小时值守,时刻观察排水情况。
8月9日,哈尔滨市水务集团5台大型泵车在完成尚志市排水任务后,立即赶到五常市,分别到达五常镇莲花村、五常市供水厂、兴盛乡团山子村等三个内涝严重地区排涝。
作者:余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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