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南：日本向美国靠拢，并非甘当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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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当地时间1月13日，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白宫会见美国总统拜登，双方发表联合宣言，称“中国的国家行为不符合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是所谓“印太”区域日益增长的挑战之一。对此你怎么看？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美方发出这样的声音，我认为并不难理解，但如何理解日方在这其中的态度，就关乎中国未来在东北亚局势，尤其是中美日三方关系中的破局之道。

在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此次访美之旅中，他多次提到一个概念，那就是“日本将拥有反击能力”。与此同时，拜登也毫不吝啬地对此进行背书，完全不顾及这是否符合日本战后宪法第九条，也就是日本“永久放弃以发动战争、武力威胁或行使武力作为解决国际争端的手段”。甚至乎，拜登在与岸田的联合记者会上宣称，将在日本史无前例的军事开支增长基础上，谋求美日两国军事联盟的现代化。拜登表示，美国在日本防务上作出“完全、彻底、不遗余力的承诺”。然后我们看到，美媒马上对此就进行了大胆的解读，强调日本的反击能力就是针对台湾海峡潜在生变，针对中国的所谓“武力威胁”。美媒《国会山报》直接写道：日本正在迎来历史性的转变。我觉得最无耻的是，《国会山报》称，日本正在放弃战后“自行强加的和平主义政策”，真是好一个“自行强加”。

所以日本是铁了心要为美国火中取栗，以自己的国运保美国千秋万世吗？其实也不尽然。从日本的角度来看，我们要认识到一点，那就是日本还不是一个政治、军事正常化的国家，日本领土上还有着超过5万人的美国驻军。这意味着日本在涉华问题难以回避美国的影响，无论日本愿不愿意，撬动或者说是依附美国这个东亚之外的域外国家，都是日本在与中国进行博弈时绕不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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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言之，岸田此次访美的某些表态，究竟多大程度上属于日本自身国家利益的具象化，还是属于被美国“骑劫”后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中方有必要谨慎看待。如果岸田和其背后的日本政府还有哪怕一点点理性战略思维的话，都不会主动承担美国为日本量身打造的“亚太安全基石”这一职责。但如果日本真往这个方向靠拢，那大概率不是身不由己，便是另有所图，绝非仅仅是和美国之间“父慈子孝”。

事实上自二战以来日本的战略选择已经很明白了，美国始终为日本赋予了一个对抗性的角色，从冷战时期的遏制苏联第一线，到“亚太再平衡”战略之后被要求在遏制中国上“分担更大责任”。但日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对抗性的角色在美国的西太平洋战略中，注定是随时可牺牲的战略屏障。日本距离美国西海岸超过8800公里，而日本距离亚洲大陆最近处仅有不到50公里。一旦东亚生变，日本完全脱不开身。这也是我为什么说，只要岸田不傻，就不会为美国的战略利益赌上自己的国运。二战结束之后，日本从不对所谓“承担西太平洋的防务责任”表现出过任何兴趣。自吉田茂首相到中曾根内阁，哪怕是积极配合美国“反恐战争”如小泉政府，日本始终坚持拒绝与美国“武力一体化”的底线，反过来还要求美国承担起保卫日本的责任，历届日本政府完全看得清美国的那点小九九。

但随着中美间国力此消彼长的变化和美国对中国崛起的不安逐渐加深，拜登政府必然会以更加强硬的态度要求日本履行遏制中国的“责任”，留给日本在对华问题，乃至整个东亚事务之中的空间必然越来越小。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从2021年4月菅义伟访美，到2023年1月岸田此次会见拜登，日本在对华态度方面明显趋于消极，尤其是在岸田上任之后，这个速度是非常快的。

某种意义上，岸田文雄此次的有关表态相较于拜登和美媒的解读而言是更为谨慎的，里面也有更多可以解读的角度和空间，日本未必想直接激怒中国，但就像我刚才所讲，这背后的原因比表面显现的要更为复杂，不能一概而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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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新闻：没错，我们看到日本正在快速军事松绑，这仅是美方授意还是日本的顺势而为？

特约评论员 张思南：这是个好问题。我刚才提到美国在对日本施压，强迫日本承担遏制中国的所谓战略职责，但很明显，美方的步步紧逼也给予了日本一个逆转美日间不平衡关系的契机，日本正在和美国互相利用。

美国地缘政治学者罗伯特·卡普兰曾经提出过这么一个观点，中美西太平洋的博弈，时间在中国这一边。为什么呢？卡普兰认为，只要当前中美经济军事发展态势不变，中国在西太平洋硬实力部署的积累迟早会超越美国。卡普兰就以海军新下水战舰为例，他指，即便美军能做到解放军的两倍，由于美国要全球部署，而中国只需要集结在西太平洋上，在未来某个时间节点，美国的决策者为了维持战略安全，将不得不后撤前沿部署的军事力量，以求得两边的实力密度均衡，这样也就为西太平洋的地缘秩序调整留出必要的“权力真空”。

而考虑到美国的造舰速度不仅做不到中国的两倍，2022年甚至只有解放军的39%，美国进行战略收缩的压力其实比当年卡普兰预想的要更大。而实力积累比不过中国，又不想战略收缩把西太平洋拱手“让”给中国，美国自然就把主意打在了日本身上，也就是所谓借他人壮大自己声势，扭转中美之间的硬实力此消彼长。用国际关系的术语来说就是power balance，合众制衡。

所以美国要解绑对日本的军事限制，背书日本拥有所谓“反击能力”，强调对日本的军事现代化，就差明着支持日本修宪了。事实上，早在2022年12月，澳大利亚防长就表示寻求在AUKUS美英澳三边安全协议的框架下加强与日本的军事工业一体化，我当时就说，这其实是美国经由澳大利亚向日本开出的魔鬼交易。

而日本方面也完全清楚这一点，并利用中美之间的龃龉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朝日新闻》曾言，美国已经不具备以往的国力了，因此中国越“可怕”，制衡中国的需求就越高；而如果美国自己无力下场，那也就放松日本“脖子上的绳索”了。

这就是为什么过去十数年间，日本政府始终在描述“中国威胁论”方面乐此不疲。2012年，二次上台的安倍晋三利用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剑指中国，明确提出修改宪法第九条的“非战条款”，最终于2016年通过新安保法案，正式解禁所谓“集体自卫权”。日本配合美国并非意在更好地充当美国的马前卒，而是向“德国模式”靠拢，即通过首先让自己的军事力量得到美国的承认，从而谋得自身的政治独立性与经济独立性。

我之前多次强调，日本向美国靠拢，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离开美国足够的距离。反过来，向美国靠拢也能抬高日本对中国的议价能力。道理很简单，如果中日不能在有关东亚的新秩序中达成一致，日本始终可以通过“向美国靠拢”来进行威胁，迫使中方做出更多让步。

可以说，这就是日本国家性格中的精明之处，但也是让日本一路走到今天的悲剧所在。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可谓是只有战术而没有战略，通过搅弄中美之间的对抗来为自己谋取利益的确棋高一着，但中美之间的博弈对抗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迟早中美两国会进入一个新的大国关系，无论结果如何，届时日本都将为自己曾经的战略投机而付出惨重代价。